觸樂 | 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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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一篇名為《一個能存活到9月15日的手遊創業團隊》的文章在行業內廣為轉發，這篇文章以自述的形式，講述了一個創業者在西安小城立誌做手遊，三年來賣房賣車陷入困境的故事。他們正在麵臨最終的生死關口：如果在9月15日之前沒有人願意投資或者代理他們的第四款產品——一款 “3D動作射擊類手機網遊”，那麽他將解散自己的團隊。
■一
這篇文章的作者名為馮棟，是西安尚天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2009年從大學畢業，今年28歲。
馮棟來自陝西一個普通家庭，父母是農民，家裏有三個孩子。作為長子，馮棟個性要強，決心要扭轉家裏的格局。從高中開始，他就開始做小生意幫襯家裏，大學時一邊讀書一邊在外打工，做些生意比如賣手機電腦，畢業時小攢了一些錢。畢業後來到深圳，沿海發達地區和內地城市發展的巨大差距更讓他感受深刻。
在深圳，馮棟在網遊公司幹了一年市場。2010年自己創業做網吧頁遊推廣賺了一些錢，2012年回到西安安置。當時手遊初興，他和一位好友決定創業。
為宣傳《畫線精靈》所拍攝的微電影《青春是有線的》截圖
馮棟沒有遊戲開發經驗，也沒有什麽行業人脈資源，但他相信堅持和努力終究能夠獲得成功。懷著“要打破現行遊戲市場的模仿風氣，做一款全新獨創的手機遊戲”的遠大誌向，馮棟開始了自己的創業之旅。
馮棟的創業從2012年開始籌備，最開始他們所麵臨的是招人難的問題。西安在地理位置上遠離互聯網創業中心，遊戲公司少之又少，相應的也很難找到有經驗的開發人才，他用一個月招了三個人，但其中兩人很快走掉了。在一段時間的嚐試碰壁之後，他們將目標從招聘熟手轉移為招聘應屆畢業生，慢慢培養。招聘應屆畢業生的過程也並不順利，在屢次被放鴿子之後，他最終湊齊了6人的初始團隊。
2013年4月份，馮棟賣掉了準備結婚用的婚房，成立了西安尚天科技有限公司，加入到了手遊時代的大潮之中，為那個無法精準統計和估量的手遊創業團隊數量加上了一個模糊的1。
■二
《信仰之光》是尚天科技的最新遊戲，也是他們的第四款產品——在這之前，他們已經失敗了三款產品，其中有兩款死於研發的中途，有一款最終上架了App Store，但因為種種原因，這款遊戲如今已經下架。
馮棟團隊製作的第一款遊戲是跑酷遊戲，區別在於遊戲的玩法需要玩家對著攝像頭進行手勢操控。經驗的缺乏在第一個項目中體現得非常明顯，他們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遊戲的開發難度以現有能力是否能夠駕馭，由於缺技術，而這套設想又對攝像識別技術的要求很高，Demo製作出來後，遊戲體驗很差。他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項目。
他們開始製作第二款遊戲《畫線精靈》，遊戲表現形式選用了3D，玩法選用了一種少見的畫線玩法，核心是玩家之間的在線即時戰鬥。遊戲的創意由一位策劃提出，這個項目從2013年10底開始啟動，期間由於工作量大大增加，開發團隊擴張至11人。13個月之後，這個項目終止。
《畫線精靈》宣傳海報
2014年5月，馮棟對外發出了《畫線精靈》第一個優化過的版本，開始尋求發行商和渠道的合作。有發行商對遊戲表現出了意向，並提出了不少修改意見。雙方進行了持續數月的來回溝通和修改，更換了所有的美術，進行了諸般優化調整，最終在10月交出最終的修改版之後，得到了“暫不考慮代理”的最終答複。
馮棟對遊戲並不死心，勸說團隊成員繼續打磨，但此時團隊成員已經近乎迷茫，已經沒人願意在這個看不見任何希望的遊戲中繼續投入精力，他們最終選擇放棄遊戲，《畫線精靈》的一位策劃也因為長期徒勞無功的工作不顧馮棟的挽留，辭職離開了公司。
《畫線精靈》曾經短暫地上架App Store，馮棟曾寄望於蘋果的推薦，但蘋果並未垂青這款遊戲。
馮棟始終相信堅持就是勝利，“隻要堅持下去一定能做出一款得到大家認可的遊戲”。他們開始了第三個項目的開發，一款三國題材的SLG遊戲。
這個項目終止於三個月之後，他們團隊迎來了一位新成員。這位新成員是一名策劃，也是團隊中唯一“有成功項目經驗”的人，經過這名策劃的“全方位分析”，馮棟意識到SLG並不適合現在的國內市場，與其再度堅持6個月，不如重開一個新的項目。“在北上廣深多地進行市場調研，並和行業前沿人士進行了交流”後，他們決定做一款射擊類遊戲。2015年2月份，他們開始了第四個項目的開發，一款“3D動作射擊類手機網遊”。
這個項目寄托了馮棟對於堅持就是勝利的信仰，被取名為《信仰之光》。
這款今年2月份開始立項的產品，在7月拿出了第一個核心戰鬥的Demo。馮棟帶著自己的《信仰之光》北上，尋求發行和投資合作，他在自己的朋友圈發布狀態：讓信仰之光照亮人生路。
他在北京呆了7天，大多數發行商和投資方因為他們團隊地處西安以及遊戲完成度不夠為由拒絕了他，但有一家願意投資100萬。
馮棟以為自己真的看到了希望，但約定的20個工作日之後，他帶著修改過的新版本再次來到北京，再也沒能見到這位投資人。
3D動作射擊類手機網遊——《信仰之光》
在北京盤桓10日，被所有發行商拒絕，馮棟回到了西安。由於公司創業三年始終是他個人出資，其間投資和發行計劃屢屢擱淺，早已負債累累無力支撐，團隊已經三個月發不出工資。
在此困境之下，團隊經過商量，他寫下了一篇自述向行業求援。以9月15日為界，倘若能夠獲得資金就繼續開發下去，倘若不能，隻能就死。
■三
這篇以《一個能存活到9月15日的手遊創業團隊》為題的自述文通過業內媒體發布，在行業裏獲得了很高的關注。事實上，這並不是馮棟第一次發布第一人稱自述，在去年7月，《畫線精靈》上線App Store之時，他就曾通過業內媒體發布過一篇《一個來自出租屋的真實創業故事》，這篇文章同樣以第一人稱寫就，講述了這款遊戲開發以來的種種不易。
在那篇自述中，馮棟寫道：
“時間轉眼間到了2014年1月份，在人們的談論中，年味兒越來越重。可努力了一年的我們還沒有任何收獲，努力了這麽久，這麽拚命，但是到現在還是看不到一點希望，大家有些浮躁，整個團隊頓時顯得很悲觀。除了鼓勵大家繼續堅持，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長時間的超負荷工作，大家已經疲憊不堪，工作起來也沒了效率，2014年的最後幾天，主程序也因發燒住院了。這時遊戲差不多大體已經出來了，為了趕上過年的時節，同時也鼓舞士氣，我們倉促地發布了當時第一個《畫線精靈》版本。為了讓大家能過個安心年，我東拚西湊把工資發了。因為公司是由我一個人出資的，發完工資以後我已經身無分文，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我借口公司忙，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度過了2014年的春節。”
在微電影《青春是有線中》，團隊眾人麵對著被人打砸後的辦公室
“年後隨之而來的資金壓力也越來越大，我別無選擇隻好決定賣掉自己僅剩的車。我這個人沒什麽別的愛好，就是特別愛車，不到萬不得已，我是如何都不願意賣掉它。大年初十那天，我身上僅剩下14塊錢，手機停機了都沒錢交話費，為了賣個好價錢，我跑遍了西安的車市，最終車賣了7萬5。我沒把這事告訴任何人，告訴他們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增加更多的煩惱。那段時間我感覺自己都忘記自己是誰了，整天為資金的事情發愁。當時我爸在老家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了下來，腿受傷疼得厲害，不能正常行走，我想回家去看他，卻不知道怎麽回去，因為我知道他肯定會問我為什麽沒有開車，如果讓他知道車已經賣了，就不止腿疼心更疼，於是我隻好借口太忙回去不了，每天就打電話問問他好些沒，聽到我爸不停安慰我說沒事沒事，我心裏真恨自己。過了一段時間，我爸要來西安，讓我回去接一下他，我說自己忙回不去，他把我痛斥了一頓，嫌我沒有回去接他，我清楚地感受到我爸在電話那頭的失望，但比起失望，我更不願意他為我擔心。後來，他也一直問我為什麽老不開車，車在什麽地方，我沒辦法隻好說車被4S店召回了，他明顯不相信，但見我很肯定的樣子也就沒再追問。那時候，我爸覺得我做手機遊戲就是個錯，但我一直告訴自己，哪怕所有你都不理解你，你也得咬著牙堅持下去，等遊戲真正上線再告訴我爸，再請求他原諒。”
馮棟的愛車，賣了7.5萬元
為了做遊戲，馮棟先後賣掉了房和車，並且將婚期一直延後。他和未婚妻雖未結婚但一直生活在一起，未婚妻對他的事業很支持，並且偷偷從家裏要錢支持他。
起初家裏人對他賣房創業十分抵觸，但後來見他態度堅決，一定要把事情做成，就轉為支持。馮棟曾經嚐試去銀行貸款，但公司賬麵沒有任何進賬被銀行拒絕，找朋友借錢也走到了絕路。馮棟家裏有兩個妹妹，還有一些其他親戚，他找人給他們辦信用卡然後將信用卡借過來，然後套現用來維持公司的運轉。如今，他已負債80萬。
馮棟的信用卡
馮棟始終相信——“人生就是這樣，即使到了山窮水盡，也不要有放棄的念頭，因為人生路不會是直的，前麵總會有拐角的地方。”
2015年，帶著《信仰之光》北上遇挫，在回來的火車上。馮棟想著： “我欠債已經很多了，我不光是信用卡包括我朋友的欠債，已經很多了。用別人的話來說，我給自己挖了一個很大的坑，已經快把自己埋掉了。但我想過，我這樣堅持也是值得的。我哪怕以後白天送快遞，晚上擺地攤什麽的，慢慢還債積累，多年以後，我或許還會有機會。我還會重新站起來，我是這樣想的。”
即便是最低穀的現在，馮棟也仍然相信在前路的某個階段會遇上拐點。文章發出後，有很多人聯係他，有的人是同為創業者前來安慰，有的人是投資人，告訴他他們搬到北上廣深才可能考慮投資，有的人是西安本地相關人士，也在幫助他們想辦法。雖說反響熱烈，但還沒有實質性的幫助或者進展出現，距離9月15日之期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他看起來比較樂觀，“畢竟才剛剛過兩天。”
這些聲音中還有批評，有人稱他為賭徒，將家人的幸福賠在自己的豪賭裏。也有人說他沒必要兜售自己的辛苦和情懷，做遊戲的，應該靠產品說話。
這周五，他還要帶著《信仰之光》參加一場西安本地的路演。
■四
對於傾注心血的《畫線精靈》的失敗，馮棟的總結是：上手難，操作複雜，中國網絡環境太糟糕，需要即時聯網的遊戲體驗太差。“連著Wifi對戰都會卡。”
“不說操作性，遊戲很好玩。”這是他對《畫線精靈》的評價。
《畫線精靈》曾經短暫上架App Store，從玩法上來說比較少見
去年《畫線精靈》剛剛上架App Store時我曾經下載試玩，在一場電腦對戰中，我和電腦繞了20分鍾圈子戰鬥仍然沒有結束，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結束，後來我關閉了遊戲。
馮棟將自己所遇到的失敗歸結為“創業時對手機遊戲理解過於膚淺， 進入了一個誤區，沒有想過小屏幕上玩家的手感、體驗。”
最新的《信仰之光》，他曾經投入了很高的期望。他在自述中寫道：
“我們這個團隊在一起3年時間了，真的是想做點事情，好多人說現在手遊創業團隊太浮躁，我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我們一直堅持做到第四款產品，真的該踩的坑都踩了，目前第四款產品完成度50%，這個帶著我們最後希望的產品，陷入如此困境，真的是很悲催。”
■五
馮棟曾經為《畫線精靈》聘請演員拍攝了一部微電影進行宣傳，名叫《青春是有線的》。
這部微電影講述了《畫線精靈》的創業故事，在微電影中，馮棟曾經遭遇當地社會青年打雜辦公室，父親賣掉自己的汽車維修公司支持他創業，當我詢問他這些情節是來源於真實還是因為戲劇性要求而進行誇張，他說是真的。
這部微電影花費不菲，拍攝成本在十萬左右。當我問及馮棟公司運轉如此困難為什麽要花大價錢投入拍攝這部電影，馮棟說，是“希望通過價值傳播和口碑宣傳來宣傳遊戲”。
“ 反響很好，對我們產品起了很大的宣傳作用。”他說。
這部視頻上傳了騰訊視頻，播放次數為3000次左右。
這部微電影有一個非常勵誌的結尾，電影中，一切如馮棟所堅持和相信的，苦盡甘來，峰回路轉，所有的堅持和磨難都得到了回報，就像創業初始時，馮棟鼓勵團隊時說的那樣——“我們是創業公司，大家在這裏不隻是工作，更要為了自己的夢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幹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不要去羨慕別人，隻要我們努力，隻要我們堅持，將來在座的我們都是豪門！”
在電影中，他們的遊戲《畫線精靈》上線後很快風靡全國，大獲成功，並且得到了電視台的報道。在街頭的的大屏幕上，新聞稿這樣念道：
“近日，一款名為《畫線精靈》的手機遊戲風靡全國，這款誕生於出租屋內的遊戲，是由我市一群九零八零後組成的小團隊研發的，在沒有任何外部資金的支持下，他們靠著頑強的拚搏意識，和對夢想的執著，最終換來了成功。”
